3.第三回_拨云见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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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第三回

  冰雪已开始融化,却是比之前还要冷了。脚底传来刺骨的寒意,许长宁浑然不觉,她拼命地跑,她要马上见到母亲。

  廊下的奴仆见她来了,忙把房门打开。许长宁还未进屋便急着喊了一声母亲,待见着母亲后,脸唰一下白了。

  扈氏奄奄一息地躺在踏上,面容痛苦,好似皱一下眉都很费劲,让人看着不敢靠近,只怕一触碰到她就如同琉璃般碎了。

  许长宁觉得心口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,浑身力气都被抽干,竟连动也动不了,呆呆站在原地望着母亲。

  扈氏嘴里喊着她的名字,发出的声音如蚊蝇一般细。

  许长宁知道母亲在叫自己,忙不迭地跑到母亲身边跪下,眼泪夺眶而出,“母亲……我在,我在这里。”

  扈氏伸出右手抚上她的脸,虚弱地开口:“别哭。”

  许长宁紧握住母亲的手,喉间涩得发堵。

  “阿宁以后要乖,听傅母的话……”

  许长宁呜咽着哭喊:“我不要!我只要母亲好起来。”

  “你父亲已等了我许久……他一个人……”扈氏还想说些什么,嘴里又呕出一口鲜血。

  许长宁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,“母亲不要说了,我怕。”

  扈氏蹙着眉,“娘在这世间已没什么好留恋的,唯独放心不下你,你还小……”说着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,缓了半晌。

  “往后与傅母一起好好生活,不要去仇恨谁,娘只希望……阿宁往后都开心顺遂。”

  许长宁不停摇着头,“别说了……母亲别说了。”

  扈兰亭忽把头偏向门外,好像在找什么东西,只是始终没瞧见,嘴里喃喃道:“屋外那棵梨花树……开了吗?”

  许长宁蓦然怔住,母亲要找的,是那棵十年前,父亲为母亲植下的梨花树。她思及此哭得更厉害了,“母亲再等等,再过几月就开花了……”

  扈兰亭又摇着头自顾自地说:“是我记岔了,这时怎么会开梨花,我却是……再也看不到了。”

  许长宁早已泣不成声,能看到的,一定能看到的。

  “阿宁不要哭,娘走之前……想看阿宁笑。”

  许长宁怔愣了许久,而后嘴角努力牵出一抹笑容,脸上却仍不停地流着泪。

  母亲温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,动作越来越轻,直到眼睛缓缓闭上,手“咚”一声打在床沿。

  “母亲——!”她再不能自控,抓着母亲的衣袖,断断续续地哽咽道:“母亲别走,梨花,马上就开了…….”

  明知道母亲再也不回应她了,却也不肯放手,趴在母亲身上不停歇地哭。

  扈氏的丧礼是由许长宁的叔母尹氏一手操办的,家中兄嫂都不在了,府中一切大小事务皆应由二房接管。尹氏为了不落人口实,丧礼办得十分稳妥,哪里都挑不出错,即便扈氏的离世就是她一手促成的。

  许长宁知道尹氏跟母亲说了什么,不过是父亲的噩耗,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,却是有个盼头能让她支撑下来,父亲没了,连盼头也没了。那番话对母亲来说无异于凌迟,剜在她的心头上。

  极度悲伤的情绪促使了母亲的病发,令母亲撒手离去,而尹氏就是杀人凶手,她与许傅都是。

  连她也是被他们拿捏在手上的,如今他们不就打着拿她送给仇人的盘算吗。他们兴许以为她还不知道,以为她会像一条丧家之犬去依附他们。

  她不会任人摆布的。

  府中的护卫依旧并没有因母亲的丧礼撤走,反而增多了。许长宁想了许久的出逃方案,这个方法或许很冒险,但她决定去做。

  她收拾出了许多首饰,都是不曾穿戴过的,她吩咐傅母找府中信得过的人,拿去外面换钱,事成之后,再叫那人从中抽取一成。

  她还找出她与母亲房中一众奴仆的卖身契,等她离开的时候再交还给她们。

 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。

  许长宁的表现在许傅与尹氏看来没什么异样,她悲伤难过也是理所当然,连着几日都守在她母亲的灵堂前,送过去的饭也没吃几口。

  也因此,许长宁把自己熬病了,尹氏怕她跟她娘一样病死,便放了许长宁的傅母出府寻医。

  这个时辰,以往来府中的看诊的大夫早就闭馆了,许长宁的傅母出去了许久都不曾回,兴许是还没找到别的大夫吧,尹氏等了半天有些困,便回去睡了。

  许长宁等她走后从榻上爬了起来,偷偷去了母亲的灵堂。

  她跪在母亲的灵位前,“母亲,阿宁身边已经危机四伏,为了摆脱困境,今夜必须离开。阿宁会牢记母亲的话。”

  说罢对着母亲的灵位郑重稽首三次。

  一个时辰以后,府外驶来了一辆马车,在距离府门一里之外停下了,马车里走出三人,那三人是跑着过来的,显然很着急。

  在门房当值的葛六待他们走近了些,认出妇人是五姑娘的傅母周氏,赶紧替他们开了门。

  他瞅了一眼妇人身边那两人,一老一少,年纪大的这个想必是周氏寻到的大夫,那个小的又黑又矮,怀里抱着药箱,总是低着头,一副怯生生的模样,看来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。

  许长宁收拾好细软,其实也没什么东西,出门在外需要的无非就是钱,她对物价没什么概念,但她知道她所拥有的金,足够让她与傅母找个地方安定下来。

  周氏带着人来了,等大夫与那小童进屋后,她反身将门窗都关上。

  小童当先将药箱递给许长宁,她进了里间,将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换上,这身衣裳与小童身上所穿别无二致,那小童与她身形也相似,换上衣裳后再往脸上涂抹一些黑炭,两人竟有些难以分辨了。

  那小童与大夫自然也是她托人找到的,她以前听父亲说过广陵郡有一群神出鬼没的游侠,请他们办事时只要将酬金放在城南的土地庙里,他们若是愿意帮忙便会主动约你见面,若不愿意帮忙便不会动这笔酬金。

  她把身上所有的金都放进药箱里,方便等下带出去。

  许长宁在里间换衣服的同时,周氏召集了院子里的奴仆,将卖身契都分还给她们,神情凝重道:“女郎马上就要离开许府,往后这院子里就没得主子了,按理说你们都要分去别的院子或被发卖出去,但女郎怜惜你们,现将卖身契都还给你们。是去是留,全凭你们自己。”

  众奴仆都免不了诧异,开始小声议论。

  周氏皱着眉呵斥:“你们现在都回去歇着!”

  奴仆们立刻禁声,纷纷散去。

  待她们都散了,周氏也回屋去找许长宁,她没发现奴仆中有个神情异色的小丫鬟,在她回屋后偷偷往二房的院子里跑去了。

  葛六正眯着眼打瞌睡,听见几人走来的声响,蓦地睁开眼。

  是周氏与那两人出来了,周氏凑上来笑着说:“我去送送吴大夫。”

  周氏生着一张圆脸,笑起来时微眯着眼,一脸慈和。他点了点头,示意他们出去。

  许长宁踏出府门的那刻心里松了一口气,走那段路时她的双脚止不住地发抖,好在那人没注意到她。

  几人为了不引起怀疑并没有立马加快动作走,他们出去不久,就有个小丫跑来跟葛六说了些什么,葛六立马从府中冲了出来。

  那小丫鬟便是刚才偷偷跑出来的,她原是要去找二夫人,但守夜的丫髮不让她进,那几个丫鬟不知道她是二夫人的人,只当她要耍什么花样,她便只好跑来找门房当值的葛六了。

  她告诉葛六,方才出府的人是五姑娘,若是将五姑娘放走了,二夫人绝不会饶了他。吓得葛六赶紧追了出来。

  三人距离牛车还有百丈远,许长宁听到身后有人追来的脚步声,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被发现了,拉着傅母就往前跑。

  周氏上了年纪,腿脚没那么利索,几次都要摔倒在地上,吴大夫都已经快跑到马车前了,她喘着气,“女郎!别管我了,你快走吧!”

  许长宁不肯松手,另一手抱着装满金的箱子,跑得很是费劲。

  眼见葛六就要追到她们了,许长宁又加快了一些脚步,周氏一个没稳住,狠狠摔倒在地。

  “傅母!”

  许长宁想拉她起来,周氏好似伤了腿脚,使不出劲。

  吴大夫又折返回来拉许长宁。

  葛六一心抓住许长宁,不想管周氏,周氏却在他经过时一把抱住他的左腿,不让他追上,她大声喊着:“女郎快走!”

  许长宁已经被吴大夫拉出了一段距离了,再追不上怕是就要跑走了,葛六愤恨地踢周氏的肚子。

  许长宁不知哪里来的气力,突然挣脱了吴大夫,她冲过去双手举着箱子,对着葛六的后脑勺发狠地砸了下去。

  葛六的身体趔趄了一下,没有立刻倒下去,他转过身子,许长宁想砸第二下时,箱子被葛六抢了过去,她力气不大,便使出全身的劲与葛六抢。

  两人拉扯间,吴大夫从路边找了根粗棍子,对着葛六的后脑勺又砸了一下,他也用了很大的劲,葛六终于倒在了地上,却死死抱着箱子不肯松手。

  此时府中又追出来几个人,像是府里的护卫,后面跟着那个通风报信的丫鬟,要是等他们追了上来,怕是再也跑不掉了。吴大夫将周氏背在身上就跑,许长宁只好弃了箱子一起跑了。

  吴大夫并不是什么大夫,他也是游侠,背着人跑起来同样很快。他们在那群人追上前坐上了马车,吴大夫挥着鞭子,飞快地驾着车走了。

  那几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回了府,准备骑马追。

  马车大约加速行驶了一个时辰,吴大夫估摸着现在不会被追上了,开始慢慢减速。

  他回头对车帘里的人说:“小兄弟,马上就要出广陵郡了,你可想好了啊,若没意见我就一路往南边去了啊。”

  他知道这回的主顾其实是个小姑娘,主事的是她,只是出门在外须谨慎,她既已乔装,便唤她小兄弟。

  许长宁应了声好,只要离开这里,去哪里都行。她从帘子的缝隙看到吴大夫的脸,他此时已经撕掉嘴上的胡子,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年。

  因着他扮的是大夫,便喊他吴大夫了,他本不是大夫,听着怪别扭的。便告诉她们,他本名叫吴绍元,换许长宁出来的小童是他捡来的养子,很是机灵,不用担心他跑不掉。

  马车缓下来后,周氏情况也好转许多,只是小腿有些发肿,摸不得,摸一下就疼。

  许长宁很是愧疚,“若不是我执意要将卖身契还给她们,也就没人知道了。”

  她在看到那个小丫鬟时便明白了,那个丫鬟从前是她母亲房里的人,在母亲身边伺候了许久,如今才知道是尹氏安插进来的眼线。

  周氏摇头,“不怪女郎,我们若是今夜走了,那群小丫鬟都要跟着遭殃。如此便是救了她们,女郎仁慈,将来会有福报的。”

  许长宁听傅母安慰心里好受了些,若让她看着一群无辜的人为她受罪,她也做不出的。只是身上的金都没了,她叹了一口气,好歹还是逃走了。

  吴绍元听她二人对话冷哼了一声,“妇人之仁。”他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,不怕得罪人,“你为她们着想,别人未必领情,真心可不一定能换到真心。”

  要是没有那一茬,他们的计划多顺利,哪像现在跟亡命天涯似的。

  许长宁觉得他说的话听似很有道理,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,一时找不到话反驳。于是哽了半天才说了句:“我问心无愧便好了。”

  吴绍元摇了摇头,不再跟她多说,十三四岁的小女郎,哪会知道这世间的人心险恶,反正他的酬金已经到手了,与他无关。

  马车行驶了一夜,许长宁最初在马车上睡得不好,刚眯上眼就被颠簸的马车摇醒。后来实在累极了才沉沉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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