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换亲 2_政法委书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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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换亲 2

  换亲的时刻终于到来。鞭炮突然间响成一片,锣鼓擂得震天响。罗村长领着村干部在前面开路,我、陈风水和姐姐走在队伍的中间,在村民的簇拥下,山军笑着出门,而春花却哭着离家,孩子们不懂悲伤,依旧欢天喜地,有些送亲的女人却在悄悄地抹眼泪。

  换亲的地点安排在河边的草坪上。时辰一到,我们的队伍就草草地列队,远远看到周家的新郎新娘也坐摩托车准时赶到。周家来了十几个人,分乘八辆摩托车,他们衣着时尚都很年轻,在草坪上一边放鞭炮一边吹口哨,还有姑娘深情地清唱《婚誓》,气氛热闹得就像过年似的。娇小的新娘羞涩地藏在衣着鲜艳的人群中,用怯生生的目光窥视着四周的动静,而人高马大穿西装的新郎则大方开朗,时不时向人多势众的我们挥手致意,好像上级领导检阅老百姓似的。我心里忍不住想笑。

  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,也没有任何人讲话,更没有牵线人撮合,待双方燃放的鞭炮声一落,春花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母亲,然后就低头慢慢地走入周家的迎亲队伍里。周家的女儿却昂头微笑,快步走到山军的身边。此刻人群中响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,这一切都好像刻意编排过似的,实际上双方都是无意识的自觉行为。

  当两对新人手拉手互相对视时,鞭炮声锣鼓声一再次尖锐地响起,河水也仿佛停止了流淌,火红的夕阳给迎亲的队伍涂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。倏地,我脑海里现出了电影里换人质的画面,不同的是锣鼓声代替了枪炮声和弓弩声。

  目送着周家的车队一溜烟走远后,罗村长在姐姐身边耳语了几句,姐姐笑着频繁地点头,两只手无意识地,缓缓地合拢又分开,像一个军队指挥员在运筹帷幄。罗村长的大手往空中一挥,我们的队伍就像纪律严明的军队调头过河,然后由孩子和锣鼓手牵头组成的长队,将新郎新娘夹在中间,慢条斯理地往家里走去。

  换亲的仪式结束了,我的心里五味杂陈,但无论如何我都真诚地祝福他们,希望两对新人在将来欢乐和幸福。

  新娘新郎拜堂的热闹场面我没看到,因为挤在堂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,而且谁也不让谁,连陈风水也没挤进去。想想也是,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热闹,谁会把这个机会让出去呢?

  听罗村长说,新娘新郎拜堂时都哭了,姐姐也哭了,在场的老人妇女也哭了。他们是不是用哭声拂去长久积压在心中的隐痛呢?

  看热闹的人一散去,酒席就迅速摆上了堂屋。作为官最大的贵宾,我坐在第一桌,陪同的有罗村长和村里的干部,以及沾亲带故的长辈。长辈不停地和罗村长说话,声音很难听,好像问他为什么不公布村里的账目似的。罗村长也用很难听的当地话含含糊糊地回答他们。四处张望,六张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菜肴。喷香的炒肉味道,酱油和塘鱼土椒混杂的味道,香得刺鼻和令人垂涎。然后是家酿米酒的香味,悠悠的、淡淡的,从摆在墙边黄褐色的坛子里散发出来。酒香和堂屋里浓烈的烟草味、香烛味混杂在一起,居然十分宜人,犯困的欲望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
  喝酒前,姐姐一定要我说几句话,还说我官大,说话一定很吉利。我很激动,举杯讲了几句祝贺新人幸福之类的话。姐姐也以主人公的身份,说了一堆慢慢吃好好喝非常欢迎之类的开场白,接下来便上酒了。

  新郎新娘成了酒席的核心,人们依次接受他们的敬酒。新人所到之处,客人纷纷起立,不约而同地说些吉利话。我借碰杯的机会发现,新娘子中等身材,浓眉毛,苍白的瓜子脸浮现出淡淡的红晕,绷紧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,目光飞快地看一下新郎又飞快地移开,好像有难以言说的惆怅。我想,匆忙配成的夫妻生儿育女大概不成问题,但他们真的会幸福吗?

  山里人喝酒放得开,几乎没有耍赖和作弊的,三个保安也不甘下风,和新郎新娘斗酒猜拳,输的喝赢了的也喝,“干了干了”的吆喝声完全占据了屋里所有的空间,大家都喝得嘻嘻哈哈满脸通红。几只黄狗也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好机会,在桌下来回窜动,寻找客人扔下的骨头和小孩故意扔掉的肥肉。它们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客人,当然也就不会感谢任何人,吃饱之后就出门口互相调情去了。

  新郎新娘到别的屋里敬酒去了。他们一走,酒场就彻底失控了。大家都“宁可伤身体,不愿伤感情”地喝。无论是官是民是亲是故,来者不拒,礼尚往来,一团和气,没有察言观色,没有揣摩提防,没有圈套客套,醉了的不骂人不发疯,悄悄离席回家睡觉,清醒的很得意,继续唾沫横飞来来往往,直到酒坛见底了,大家才说够了够了。

  我忽然羡慕起这样的气氛来了,心想:当官的在一起喝酒会有这种气氛吗?

  罗村长活跃得像个猴子,早就做好了一醉方休的准备,一桌一桌地给大家敬酒,喝完还下意识地拍拍人家的肩膀,好像他就是新郎的爹似的。他重重地碰了一下我的酒杯,一昂头就把酒倒入张得很大的嘴里,我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碰杯了。酒杯一放,他便从上衣口袋里掏一个黄色信封,轻轻地塞到我的手上:“书记哇,我们村委会研究了几次,决定把村名改了,再不改村里真是没希望了。”

  我望着他渴求的眼睛,说:“哦,改什么名呢?”

  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将偏木村改为永福村。你一定要批准啊。”

  我试探着说:“偏木村是很朴实有个性的村名呀,改它干什么呢?”

  他打了个饱嗝,说:“风水先生说村名不吉利,你就批了吧。”

  我笑着说:“改村名要县政府决定报上级民政部门批准的。”

  他又打个酒嗝说:“我才不管那么多呢,批不批村委会明天也给各家各户发通知,以后你们别再叫偏木村这个鬼名字了。”

  我无话可说,只好重重地和他碰了一下酒杯。他莫名其妙地咧开嘴笑了,像个孩子似的。

  天上的光线稍微暗下来,我和陈风水就站起来告别姐姐,准备返回县城。罗村长喷着呼呼响的酒气对我说:“书记,你好走啊,下回还一定来喝换亲酒啊。”

 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年纪大了,少喝一点酒。”

  他歪着嘴说:“村里又解决了一个老大难,我高兴死了,喝醉也值呢。”

  出门口时,姐姐塞给我一个一元钱的红包并叮嘱说:“有时间一定再来喝酒,喝孙子的喜酒。”我心头一热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
  晚霞的最后一抹亮光完全消失了,半轮弯月已经淡淡地挂在东山上。摩托车载着我和陈风水,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朦胧的山路上,保安边驾车边打着饱嗝,时不时扬声提醒说:“坐好呀,抓紧我的肩膀呀。”

  我没有理会保安,心里一直在想:换亲像是一把双刃刀,既有积极正面的一面,也有消极负面的一面。但即便如此,没有女儿的父母该如何给自己的儿子找到老婆呢!

  山路越来越黑,嗖嗖的山风从身边无情地吹过,沉重的脑袋似乎清醒了许多……

  两个月后的一天,陈风水突然走入办公室脸有难色地对我说:“姐姐病了,想请两天假去看看她。”

  我吃惊地说:“她不是好好的吗,什么病呀来得这么突然?”

  陈风水低头说:“哼,媳妇跑了,表妹也跑回家里来了。姐姐气病了。”

  陈风水又摇着头说:“我早就知道,换亲是换不来爱情的,现在的青年人才不管那么多呢,合得来就合,合不来就散。”

  陈风水一走,我心里就想:换亲原本是父母的一厢情愿,年轻人最终的选择有他们自己的理由,这能责怪他们吗?

  今天是县政府换届最后的一天,也是县委钟书记最头痛的一天,因为下午五点钟前就要选出新一届的副县长来。

  为了防止选举时发生意外,身兼人大主席团主席的钟书记决定召开一次县委常委会。此前,因为选举副县长的问题已经召开了六次主席团常务会议。

  上午8点,常委们就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县委会议室,他们由于几天前当上了常委,精神面貌都非常好,有说有笑甚至打打闹闹。钟书记却显得十分不高兴,因为七天前县委换届时把武装部长的常委给选下去了,原本作为差额人选的谷青汤却意外地当选了常委。为此,市委组织部长非常恼火,批评钟书记没有按照上级的意图组织选举,还说如果县政府那边选举再出现这样的问题,就要找他算账。

  武装部长落选事出有因。当时县委委员们都觉得武装部长是军人,落选了还可以由市委组织部直接任命,而谷青汤落选了就一辈子都没机会了,因为到下一届就超龄了,按照惯例组织部门再也不会提名,因此大家都把票投给了谷青汤。也有人说谷青汤是花了很多钱才拉到选票的。

  会议一开始就切入主题。钟书记首先就如何进一步学好上级文件,做好思想动员,落实监督选举等问题作了详细的说明。

 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,连烟也没人敢抽。钟书记眼睛离开文件,脸黑黑地说:“同志们,县委选举已经受到上级批评了,如果县政府那边再把何丰收选上来那就完了,真的不好交代了。”说这话时,谷青汤的脸腾一下红了。

  钟书记合上文件说:“今天开个短会,散会后大家立即下到各个代表团去,想尽办法做好思想工作,必须按照上级的意图抓好投票,绝对不能出差错,再次拜托大家了……”

  会议结束后,他特意把我留下来,很严肃地说:“你不要掉以轻心哇,绝对不能小看何丰收这个鸟人啊,听说他现在到处活动。他娘的,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当副县长。你必须做通代表的思想,叫他们不要投何丰收的票。”

  “为了稳住他,你应该亲自找他谈谈,把利害关系说清楚,该严肃的要严肃,该安抚的要安抚。”我故意把安抚两个字说得很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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