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满室馨香换柔情
头好烫，身子很冷，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，惟一肯定的，是她知道她的心很难受，为了某个人，为了某件事，难受得想让她把灵魂从身体抽离，从此不用烦恼。
她昏昏沉沉地，隐约只看见一个明皇色的人影一直在她身旁，是令她安心的檀香味，曾经何时，她眷恋这种气味，迷失得彷佛没有了自我。
她痛苦过，难受过，但现在这种气味却让她安心。
谁呢……到底又是谁呢……
一阵风吹过，花香满溢，换来一室馨香。
“陛下，你已经很多天晚上没睡了，还是休息一下吧。”梁太医叹息着道，他是王越风的主治医官，王越风身体本就有大毛病，他用尽毕生医术才能帮他撑至今天，现在……唉。
王越风平常脸上总是神采气扬，此刻却脸现疲态，再加上他身上有病，此刻脸色更是不妥，他凝视着王凝灵，轻轻道：”我不累，她明明已经服下了解药，怎么还是不醒？”
梁太医叹道：”公主她一心求死，服下的乃是剧毒，所幸她的体质甚佳，再加上陛下你给她服下的丹药，才能撑到解药炼成，可是毕竟对她身体造成很大损害，这要调养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这样吧，微臣跟赵太医商量一下，他阅历甚丰，微臣与他参详，看看有甚么更好的良方。”
王越风没有回头，只轻声道：”麻烦你了。”
“微臣告退。”梁太医恭敬地行了个礼，带着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。
王越风默默地凝视着她，看着她苍白的脸颊，她昏迷了三天，他也足足陪了她三天，白天他上朝去，下朝后便到她这里来，有时候喂她吃吃药，有时候帮她梳洗一下，忙碌时干脆把奏折都往她这里搬，偶尔看看她，探探她鼻息，确定她还活着。
他不想别的，他只想看到她醒来，像以往一样，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着。
他沉思着，却看到她轻轻地掀动了一下眼皮，他很是意外，随即看到她张开眼帘，茫然地环视四周，她接触到他的目光，低哑地说了声：”皇兄？”
他看着她无力的样子，拳头握紧了。”……你醒来了。”王越风在她身边守候几天，最后说出来的，却是这句无关痛痒的说话。
她挣扎着坐起身来，王越风见状，上前扶她倚着床枕坐了起来，她呼息微弱，连眨一下眼睛都很吃力，她呆呆地坐了半响，泪水却默默地流了下来，只听她低低地道：”我没死。”
“对，你没死。”王越风看见她的泪水，心中一痛，总觉得她的情绪生命彷佛都要随之被抽空。
“可是，映月却死了。”她认清了这个现实，再也按捺不住，当下泪流满面，想起她在昏去时所作的梦，当下心痛难当，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怜的女孩子……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……
“你不要难过，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。”王越风坐上床沿，双手轻轻搭着她的双肩，脸上也有些黯然。
“可是我……可是我……却甚么都办不到！”愧疚像潮水般涌至，沉甸甸地压住她，直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。”我答应过会好好地保护她的，可是我办不到，我明明在旁边看着，我在旁边看着！”她泣不成声，想起那一幕。”我却救不了她……我救不了她！还有温大哥……我怎么对得起温大哥！”她已经辜负了他的深情，此刻连他挚爱的妹妹都保不住……她还有甚么颜面去面对对她一往情深的温大哥！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！”王越风使劲地稳住她，她身体很虚弱，却像是要崩溃地挣扎。”你牺牲了你自己，牺牲了凤符，为映月讨回了公道，她会以你为荣的！你以为你死了，就是报答他们的好方法吗？你只会让他们更放心不下！你难道希望映月在九泉之下都不安息吗！”
“我知道！我知道！”王凝灵无力地拨开他的手，眼泪却流得更凶，她用双手摀住脸颊，脸上神色哀痛。”我并不只是想以死谢罪，可是我……我……我已经没有办法了……”她放下双手，闭上眼睛，一脸无助。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我容不下我自己……我原谅不了我自己！我怎么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映月她……不只我是她的依靠，她也是我惟一的依靠，可是我……我甚么都没有了，我失去了她，我甚么都不能为她办到，同时我也失去了所有，我……我甚么都没有了。”她说完最后一句，痛苦地垂下头，拳头握紧了，又放开。
她再也撑不住，伏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，王越风抿着唇瓣，拥住她，拥住她已经破碎的心，拥住她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，怎么会，怎么会把她弄成这个样子，推开她，那是他当时最好的选择，可是到最后却换来遍体鳞伤的她。
他闭上眼睛，感觉到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，也感受到她的心碎，他心痛，却是第一次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你不会一无所有的，我保证。”他声音低哑地道。”我也不会再让你哭，我变一个戏法给你看，好不好？”
王凝灵稍稍自他怀中退了出来，脸上仍留有泪痕，她哽咽道：”戏法……能把映月带回来吗？能把我失去的……都还我吗？皇兄……你别逗我了。”
王越风微微一笑，彷佛把他这几天的疲惫都洗去了。”你先闭上眼睛，我数到三的时候，你才张开眼睛。”
王凝灵不相信，却还是顺从地闭上眼睛，王越风替她抹去脸上泪痕，轻轻数道：”一……”
“二……”他注视着她的丽容，知道日后该怎么办。
“三……”他数着，语罢轻轻倾身向前，吻上了她的唇瓣。
王凝灵一惊，张开眼眸，接触到他的眸光，看到他眸底下流转着的感情，她迷惑了，无力地合上眼帘，鼻间唇间，都是他的气息。
让她安心的气息。
一滴泪轻轻地滑落下来，微风吹过，她只嗅到满室韾香……
鸟声啾啾，随着花香一起吹进来，温柔地唤醒了她，王凝灵眨了眨眼睛，看着晨光洒满了她的寝室，她小心地坐起身来，身体虽仍觉疲累但精神却还好，她看了看床沿，王越风早已不在，这个时刻，怕是上早朝去了。
她缓缓地挪动了一下身子，身上的伤痕顿时让她痛得龇牙咧嘴，她用单手撑起身子，却刚好摸到一块光滑的牌子，她拿出一看，是凤符。
是她在服毒前交给母后的，母后……又还给她了。
宫女秀盈刚好进房内，看到主子醒来，有着剑痕的脸上也顿时现出喜出望外之色，待看到王凝灵看着那凤符痴痴发愣，秀盈柔声道：”是太后娘娘还给娘娘你的，太后她说，后宫之主只能人居之，太后还说……她对她的女儿绝对有信心。”
王凝灵闻言眼眶一热，纤手虽病后无力，但仍尽量紧紧握住那凤符，彷佛握住母后对她的信任。秀盈一叹，搁下脸盆坐到她身边，徐娘半老的脸上流露着疼爱之色，只听她温柔道：”娘娘，你是太后娘娘惟一的依靠，也是她惟一的女儿啊，太后娘娘她……在深宫中待久了，在这里待久了，难免被那后宫的战争把人格都扭曲了，弄得不相信别人……”她长叹一声，温婉的语气却似有着无限感慨。”可是奴婢相信，太后娘娘的真心还是存在的，她在众人面前如此维护你，我想，她一定很疼你。”
王凝灵抱着双膝，像小孩子似地把脸紧紧地贴着凤符，脸上终于现出久违的笑容，她吸了吸鼻子，感动道：”秀盈，谢谢你，我总觉得，不只是母后，你也很像我的娘亲。”
秀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，柔柔道：”公主，请先梳洗吧，太师在外头等着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啦。”
“太师？不是吧？他又要来教训我？”王凝灵顿时吃了一惊，跳了一下却又虚弱地倒回床上去，直把秀盈吓了一大跳，不是吧？十年前她棋艺太差的旧账还记着吗？还是说她十五岁时把”三宫六院不得干政”这块石碑拆掉拿去当茅厕基石这件事又要被旧事重提，拿出孔老夫子来训她？
“尽在胡说。”秀盈没她好气，拿着衣服来硬迫她更衣。
“微臣参见公主娘娘。”太师是当年王越风等皇子的老师，早已年过八十，双鬓斑白，却依旧有着儒者之风，王越风是他当年最得意的门生，即使到现在，王越风对他仍然敬重有加，加上他是先□□之辈的大臣，因此在朝中也有不少地位，此刻他却谨守君臣之礼，远远便向王凝灵请安行礼。
王凝灵心中哀叹一声，力持镇定道：”老师不必多礼，请起吧，赐坐。”
秀盈搬来椅子，王凝灵身体还很虚弱，因此只能坐床上，秀盈便把椅子搬到床边五步处，王凝灵本拟这出名古板迂腐的太师会嫌坐太近有违礼节，没想到他却挺干脆地一把坐下，王凝灵眉一挑，决定不主动找话题，以不变应万变。
太师凝视了王凝灵手上的凤符好一会儿，恭声道：”恭喜娘娘，又再重获凤符。”
王凝灵不由得莞尔一笑。”太师是又想责备我说三宫六院不得干政，女儿家就该守妇道？”
太师抚着胡子，竟也笑了起来。”公主娘娘说笑了，那个以石碑为基石的茅厕就在朝房附近，微臣一天少说也要去光顾两三遍的。”
王凝灵噗哧一声笑了出来，看到太师看着她，连忙又凛容道：”太师今天来……”
“微臣是次拜见，一来是关怀公主凤体抱恙，二来……”太师顿了顿，主动解说，他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：”公主娘娘握有凤符，此后就有统慑后宫之权力了？”
怎么反问起她来了？还是这个她不太想谈的话题，她只好浅笑轻轻带过道：”太师莫不成也有女儿嫁进宫来了？灵儿……早已不欲再干涉后宫之事，太师尽可放心，灵儿不会留难……”
“不。”太师截口道，他神情认真了起来，接下来缓缓道：”太后本有意让小女嫁进宫来，可是陛下他却反正替小女找了户好人家嫁了出去，陛下他……当日之恩，微臣毕生难忘。”
夺去了他女儿飞上枝头的机会还要感恩？王凝灵虽越趋疲惫，可也隐隐明白了太师的来意，还有王越风，多一个美女进宫不是挺好的？干嘛还要拒人于门外？
只听他叹道：”如今皇宫中的妃嫔多为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势而把女儿送进宫来的，这些妃嫔……仗着父亲势力横行霸道不说，甚至还联群结党，在宫内谋取私利，陛下管不了那么多，上官皇后也无此魄力，后宫现在……可说是乱成一团，还说甚么后宫干政不干政？她们与自己父亲狼狈为奸，简直是干得……他……他爹的太过份了。”
甚么他爹的太过份了？是他妈的太过份了吧！王凝灵啼笑皆非，可也知道太师一介学者，从不说这市井粗话，显是气得太过份了，她沉默了一会儿，才缓缓道：”想必这些妃嫔的爹亲们，有不少都是与宏王爷，梅花宫主他们一路的吧。”
太师叹息。”娘娘聪慧。”
她明白了，她默默地注视着床帏，她明白了，明白了太师所说，也明白了映月临终的遗言，要她铲除后宫所有奸人……她闭上双目，忽然觉得很疲累。
太师何尝不明白她内心的挣扎？他虽然曾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，可她却始终是他□□所有女学生中最聪慧的一个，与王越风一样，是他的得意门生，他叹息着把一本妃嫔名册拿了出来，上头写着妃嫔的家世和背景，以及她们所涉嫌犯下的罪。”这本名册……是我从太后处得来的，她不欲要你再涉此事，因此把她藏了起来，微臣却……唉。”
他把名册放在床上，自己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个礼，垂首道：”微臣今天来此，是因为觉得这是公主早晚要选择的，因此……才冒昧前来，微臣……绝对尊重公主娘娘的决定，若公主娘娘要把凤符再拿起来，微臣……”他抬头昂然道：”不管有多少块石碑，不管有多少人抨击娘娘的所做所为，微臣都愿意身先士卒，为娘娘去除一切障碍！”
好一个忠心的忠臣，王凝灵听着他的话，轻轻地笑道，感慨道：”谢谢你，老师。”
太师又行了个礼才退出去，他离开时回头低声说了句：”娘娘，请你一定要保重。”
王凝灵闻言一震，没答话，只是看着那卷册和凤符。
晨光照了进来，洒落在凤符上，登时光影流转，光芒四现，王凝灵凝视着凤符，心中已下了决定，她柔柔地对凤符道：”看来，我还是得走我该走的路啊。”
只是这一次不同的，是她心甘情愿地走上去的。
权倾后宫，扫除一切奸佞，为王越风稳定他的朝局。
即使用尽她的一切力量，都要守护这里，守护她……爱的人。
“映月，我还是……很想你……”
很想，很想，想到情愿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，而且清楚知道在心里永远都印下了一个不能磨灭的烙印，永远。
可是，她不能再伤害她自己了，她会努力，完成她的遗愿，还有，连着她的份，一起活下去。
妳一定……会支持我的吧……
妳一定……会保佑我的吧……
王凝灵闭上眼睛，浑然不觉刚下朝的王越风就站在门外。
他轻轻地吁了口气，和她一样闭上双眸，感受着那晨光的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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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昏昏沉沉地，隐约只看见一个明皇色的人影一直在她身旁，是令她安心的檀香味，曾经何时，她眷恋这种气味，迷失得彷佛没有了自我。
她痛苦过，难受过，但现在这种气味却让她安心。
谁呢……到底又是谁呢……
一阵风吹过，花香满溢，换来一室馨香。
“陛下，你已经很多天晚上没睡了，还是休息一下吧。”梁太医叹息着道，他是王越风的主治医官，王越风身体本就有大毛病，他用尽毕生医术才能帮他撑至今天，现在……唉。
王越风平常脸上总是神采气扬，此刻却脸现疲态，再加上他身上有病，此刻脸色更是不妥，他凝视着王凝灵，轻轻道：”我不累，她明明已经服下了解药，怎么还是不醒？”
梁太医叹道：”公主她一心求死，服下的乃是剧毒，所幸她的体质甚佳，再加上陛下你给她服下的丹药，才能撑到解药炼成，可是毕竟对她身体造成很大损害，这要调养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这样吧，微臣跟赵太医商量一下，他阅历甚丰，微臣与他参详，看看有甚么更好的良方。”
王越风没有回头，只轻声道：”麻烦你了。”
“微臣告退。”梁太医恭敬地行了个礼，带着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。
王越风默默地凝视着她，看着她苍白的脸颊，她昏迷了三天，他也足足陪了她三天，白天他上朝去，下朝后便到她这里来，有时候喂她吃吃药，有时候帮她梳洗一下，忙碌时干脆把奏折都往她这里搬，偶尔看看她，探探她鼻息，确定她还活着。
他不想别的，他只想看到她醒来，像以往一样，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着。
他沉思着，却看到她轻轻地掀动了一下眼皮，他很是意外，随即看到她张开眼帘，茫然地环视四周，她接触到他的目光，低哑地说了声：”皇兄？”
他看着她无力的样子，拳头握紧了。”……你醒来了。”王越风在她身边守候几天，最后说出来的，却是这句无关痛痒的说话。
她挣扎着坐起身来，王越风见状，上前扶她倚着床枕坐了起来，她呼息微弱，连眨一下眼睛都很吃力，她呆呆地坐了半响，泪水却默默地流了下来，只听她低低地道：”我没死。”
“对，你没死。”王越风看见她的泪水，心中一痛，总觉得她的情绪生命彷佛都要随之被抽空。
“可是，映月却死了。”她认清了这个现实，再也按捺不住，当下泪流满面，想起她在昏去时所作的梦，当下心痛难当，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怜的女孩子……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……
“你不要难过，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。”王越风坐上床沿，双手轻轻搭着她的双肩，脸上也有些黯然。
“可是我……可是我……却甚么都办不到！”愧疚像潮水般涌至，沉甸甸地压住她，直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。”我答应过会好好地保护她的，可是我办不到，我明明在旁边看着，我在旁边看着！”她泣不成声，想起那一幕。”我却救不了她……我救不了她！还有温大哥……我怎么对得起温大哥！”她已经辜负了他的深情，此刻连他挚爱的妹妹都保不住……她还有甚么颜面去面对对她一往情深的温大哥！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！”王越风使劲地稳住她，她身体很虚弱，却像是要崩溃地挣扎。”你牺牲了你自己，牺牲了凤符，为映月讨回了公道，她会以你为荣的！你以为你死了，就是报答他们的好方法吗？你只会让他们更放心不下！你难道希望映月在九泉之下都不安息吗！”
“我知道！我知道！”王凝灵无力地拨开他的手，眼泪却流得更凶，她用双手摀住脸颊，脸上神色哀痛。”我并不只是想以死谢罪，可是我……我……我已经没有办法了……”她放下双手，闭上眼睛，一脸无助。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我容不下我自己……我原谅不了我自己！我怎么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映月她……不只我是她的依靠，她也是我惟一的依靠，可是我……我甚么都没有了，我失去了她，我甚么都不能为她办到，同时我也失去了所有，我……我甚么都没有了。”她说完最后一句，痛苦地垂下头，拳头握紧了，又放开。
她再也撑不住，伏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，王越风抿着唇瓣，拥住她，拥住她已经破碎的心，拥住她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，怎么会，怎么会把她弄成这个样子，推开她，那是他当时最好的选择，可是到最后却换来遍体鳞伤的她。
他闭上眼睛，感觉到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，也感受到她的心碎，他心痛，却是第一次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你不会一无所有的，我保证。”他声音低哑地道。”我也不会再让你哭，我变一个戏法给你看，好不好？”
王凝灵稍稍自他怀中退了出来，脸上仍留有泪痕，她哽咽道：”戏法……能把映月带回来吗？能把我失去的……都还我吗？皇兄……你别逗我了。”
王越风微微一笑，彷佛把他这几天的疲惫都洗去了。”你先闭上眼睛，我数到三的时候，你才张开眼睛。”
王凝灵不相信，却还是顺从地闭上眼睛，王越风替她抹去脸上泪痕，轻轻数道：”一……”
“二……”他注视着她的丽容，知道日后该怎么办。
“三……”他数着，语罢轻轻倾身向前，吻上了她的唇瓣。
王凝灵一惊，张开眼眸，接触到他的眸光，看到他眸底下流转着的感情，她迷惑了，无力地合上眼帘，鼻间唇间，都是他的气息。
让她安心的气息。
一滴泪轻轻地滑落下来，微风吹过，她只嗅到满室韾香……
鸟声啾啾，随着花香一起吹进来，温柔地唤醒了她，王凝灵眨了眨眼睛，看着晨光洒满了她的寝室，她小心地坐起身来，身体虽仍觉疲累但精神却还好，她看了看床沿，王越风早已不在，这个时刻，怕是上早朝去了。
她缓缓地挪动了一下身子，身上的伤痕顿时让她痛得龇牙咧嘴，她用单手撑起身子，却刚好摸到一块光滑的牌子，她拿出一看，是凤符。
是她在服毒前交给母后的，母后……又还给她了。
宫女秀盈刚好进房内，看到主子醒来，有着剑痕的脸上也顿时现出喜出望外之色，待看到王凝灵看着那凤符痴痴发愣，秀盈柔声道：”是太后娘娘还给娘娘你的，太后她说，后宫之主只能人居之，太后还说……她对她的女儿绝对有信心。”
王凝灵闻言眼眶一热，纤手虽病后无力，但仍尽量紧紧握住那凤符，彷佛握住母后对她的信任。秀盈一叹，搁下脸盆坐到她身边，徐娘半老的脸上流露着疼爱之色，只听她温柔道：”娘娘，你是太后娘娘惟一的依靠，也是她惟一的女儿啊，太后娘娘她……在深宫中待久了，在这里待久了，难免被那后宫的战争把人格都扭曲了，弄得不相信别人……”她长叹一声，温婉的语气却似有着无限感慨。”可是奴婢相信，太后娘娘的真心还是存在的，她在众人面前如此维护你，我想，她一定很疼你。”
王凝灵抱着双膝，像小孩子似地把脸紧紧地贴着凤符，脸上终于现出久违的笑容，她吸了吸鼻子，感动道：”秀盈，谢谢你，我总觉得，不只是母后，你也很像我的娘亲。”
秀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，柔柔道：”公主，请先梳洗吧，太师在外头等着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啦。”
“太师？不是吧？他又要来教训我？”王凝灵顿时吃了一惊，跳了一下却又虚弱地倒回床上去，直把秀盈吓了一大跳，不是吧？十年前她棋艺太差的旧账还记着吗？还是说她十五岁时把”三宫六院不得干政”这块石碑拆掉拿去当茅厕基石这件事又要被旧事重提，拿出孔老夫子来训她？
“尽在胡说。”秀盈没她好气，拿着衣服来硬迫她更衣。
“微臣参见公主娘娘。”太师是当年王越风等皇子的老师，早已年过八十，双鬓斑白，却依旧有着儒者之风，王越风是他当年最得意的门生，即使到现在，王越风对他仍然敬重有加，加上他是先□□之辈的大臣，因此在朝中也有不少地位，此刻他却谨守君臣之礼，远远便向王凝灵请安行礼。
王凝灵心中哀叹一声，力持镇定道：”老师不必多礼，请起吧，赐坐。”
秀盈搬来椅子，王凝灵身体还很虚弱，因此只能坐床上，秀盈便把椅子搬到床边五步处，王凝灵本拟这出名古板迂腐的太师会嫌坐太近有违礼节，没想到他却挺干脆地一把坐下，王凝灵眉一挑，决定不主动找话题，以不变应万变。
太师凝视了王凝灵手上的凤符好一会儿，恭声道：”恭喜娘娘，又再重获凤符。”
王凝灵不由得莞尔一笑。”太师是又想责备我说三宫六院不得干政，女儿家就该守妇道？”
太师抚着胡子，竟也笑了起来。”公主娘娘说笑了，那个以石碑为基石的茅厕就在朝房附近，微臣一天少说也要去光顾两三遍的。”
王凝灵噗哧一声笑了出来，看到太师看着她，连忙又凛容道：”太师今天来……”
“微臣是次拜见，一来是关怀公主凤体抱恙，二来……”太师顿了顿，主动解说，他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：”公主娘娘握有凤符，此后就有统慑后宫之权力了？”
怎么反问起她来了？还是这个她不太想谈的话题，她只好浅笑轻轻带过道：”太师莫不成也有女儿嫁进宫来了？灵儿……早已不欲再干涉后宫之事，太师尽可放心，灵儿不会留难……”
“不。”太师截口道，他神情认真了起来，接下来缓缓道：”太后本有意让小女嫁进宫来，可是陛下他却反正替小女找了户好人家嫁了出去，陛下他……当日之恩，微臣毕生难忘。”
夺去了他女儿飞上枝头的机会还要感恩？王凝灵虽越趋疲惫，可也隐隐明白了太师的来意，还有王越风，多一个美女进宫不是挺好的？干嘛还要拒人于门外？
只听他叹道：”如今皇宫中的妃嫔多为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势而把女儿送进宫来的，这些妃嫔……仗着父亲势力横行霸道不说，甚至还联群结党，在宫内谋取私利，陛下管不了那么多，上官皇后也无此魄力，后宫现在……可说是乱成一团，还说甚么后宫干政不干政？她们与自己父亲狼狈为奸，简直是干得……他……他爹的太过份了。”
甚么他爹的太过份了？是他妈的太过份了吧！王凝灵啼笑皆非，可也知道太师一介学者，从不说这市井粗话，显是气得太过份了，她沉默了一会儿，才缓缓道：”想必这些妃嫔的爹亲们，有不少都是与宏王爷，梅花宫主他们一路的吧。”
太师叹息。”娘娘聪慧。”
她明白了，她默默地注视着床帏，她明白了，明白了太师所说，也明白了映月临终的遗言，要她铲除后宫所有奸人……她闭上双目，忽然觉得很疲累。
太师何尝不明白她内心的挣扎？他虽然曾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，可她却始终是他□□所有女学生中最聪慧的一个，与王越风一样，是他的得意门生，他叹息着把一本妃嫔名册拿了出来，上头写着妃嫔的家世和背景，以及她们所涉嫌犯下的罪。”这本名册……是我从太后处得来的，她不欲要你再涉此事，因此把她藏了起来，微臣却……唉。”
他把名册放在床上，自己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个礼，垂首道：”微臣今天来此，是因为觉得这是公主早晚要选择的，因此……才冒昧前来，微臣……绝对尊重公主娘娘的决定，若公主娘娘要把凤符再拿起来，微臣……”他抬头昂然道：”不管有多少块石碑，不管有多少人抨击娘娘的所做所为，微臣都愿意身先士卒，为娘娘去除一切障碍！”
好一个忠心的忠臣，王凝灵听着他的话，轻轻地笑道，感慨道：”谢谢你，老师。”
太师又行了个礼才退出去，他离开时回头低声说了句：”娘娘，请你一定要保重。”
王凝灵闻言一震，没答话，只是看着那卷册和凤符。
晨光照了进来，洒落在凤符上，登时光影流转，光芒四现，王凝灵凝视着凤符，心中已下了决定，她柔柔地对凤符道：”看来，我还是得走我该走的路啊。”
只是这一次不同的，是她心甘情愿地走上去的。
权倾后宫，扫除一切奸佞，为王越风稳定他的朝局。
即使用尽她的一切力量，都要守护这里，守护她……爱的人。
“映月，我还是……很想你……”
很想，很想，想到情愿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，而且清楚知道在心里永远都印下了一个不能磨灭的烙印，永远。
可是，她不能再伤害她自己了，她会努力，完成她的遗愿，还有，连着她的份，一起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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