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故仆_春来花满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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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故仆

  说着花蕊娘就抬脚往院子里走,秦氏一下傻了眼,连忙跟在后头走了两步,手上作势就要来拉花蕊娘的衣裳,口中哎哎道:“这是干啥,这是干啥,大伯娘问你两句还不成了?咋还要跟你大伯说去。”

  “大伯娘这话蕊娘听不懂,大伯娘说大伯在外头请人银子不够,蕊娘不是该去问问么?”花蕊娘一边飞快地往屋外走,一边眨巴着眼睛扭头对着秦氏说道。

  “我啥时候说银子不够了,哎呀你这个妮子……”趁着秦氏愣神,花蕊娘已经出了屋子往花庆余那边去了。秦氏恨恨地瞪了商姨娘一眼,连忙扭身追了过去。

  花蕊娘心思转得飞快,瞧秦氏这做派,怕是从商姨娘哪儿探了什么口风,寻个借口过来刮自己的底。倒不是花蕊娘有心要防着藏着,只不过自己姐弟刚到落山村,啥事都还没来得及理个清楚,若是就这么贸贸然将唯一的家底给交了个精光,那可是一丁点退路都没有了。从今日看来,大伯一家能不能靠得住,这还是个未知数。

  这两日翻脸不认人的事儿花蕊娘已经见得多了,就算是亲兄弟……花蕊娘暗自叹了口气,弟弟妹妹都还年幼,商姨娘又是个不理事的,怕是三两句就能让人哄了去,自己可不是小孩子了,前后两载的生活经历告诉她,再可靠的旁人都不如自己来得稳妥。

  当然,如果是为了父母下葬,该花的银子还得花,也没有自己把银子捂着非要别人掏钱出来的道理。只是这银子怎么花,得花多少,那都得仔细算计才行。花蕊娘一边想着,一边向花庆余那边走了过去。

  花庆余正在和两个庄稼汉子凑在院子左角说着什么,花蕊娘走上去,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伯。

  “吃饱啦?来喊人,这是老张叔,这是你秦家大伯。”花庆余向花蕊娘指点了一下,又冲着身旁的两人道:“这就是老二家的大闺女,叫做蕊娘的。”

  花蕊娘挨着叫过人,老张点头应着没说什么,姓秦的却将她打量了又打量,嘴上夸了好几句生得如何如何之类的话。

  “那就麻烦两位老哥了,我这头还赶着搭灵堂,请了人就赶紧回来,咱们晚上置一桌。”花庆余将话交代完,回过头来问花蕊娘:“朗哥儿呢?吃完了叫他赶紧出来,等下人来了,他可得给人磕头去。”

  花蕊娘知道这是乡里的做法,便应着点了点头。想想又觉着不放心,紧着问了一句:“是今天就起灵堂?那晚上转香守夜,朗哥儿是不是都得跟着?”

  秦氏跟着出了屋,看见花庆余和花蕊娘在说话,刚要过来却被两个小媳妇拉到一旁去了。花庆余往花蕊娘脸上看了看,奇声道:“你还晓得这些?”

  “原来爹爹跟我说过,”花蕊娘眼里闪过一丝担忧:“朗哥儿年纪太小了,这两天又担惊受怕的,要是再跟着折腾上这么几天,能不能……”

  “谁叫你爹就得他一个,谁家办丧事没有孝子,传出去可是要让十里八乡的人当笑话看的。”花庆余使劲皱着眉头,没个好声气地说道:“也弄不了几天,后天一早就上山,反正你爹这事儿都传遍了,停久了也没个说法……哎呀你个小女娃知道啥。”

  上山是农村对出殡的说法,花蕊娘心头一惊,办丧事最讲究个隆重,停灵的时间越长,越表示对故去人的尊重。花庆余这样决定,话里话外的意思,是指自己父亲是戴罪之身,怕办丧事的时间长了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……

  花蕊娘心中一阵酸楚,又不愿在花庆余面前表现出来,只得拼命地忍住。这样也好,一来她本身并不太在意这些虚面上的俗礼;二来这样也意味着花玉朗可以少受几天折腾。家里面才塌了天,她实在是怕花玉朗也有个什么闪失。

  只是花蕊娘原本想的是,一般没有子女或是子女年幼的人家办丧事,是可以由兄弟的儿子戴孝的。听花庆余的意思,看来压根就没打算让花广文两兄弟出来。花蕊娘吸了口气,接着问道:“那搭灵堂请人得花多少银子?我这儿当了朗哥儿的牌子还剩下……”

  “啥银子不银子,我当大伯的给自己兄弟办事儿不是正理?”花庆余摆了摆手,将话头拦了回去。花蕊娘暗自舒了一口气,看来要银子只是秦氏自个儿的说法,花庆余并没有这个心思。

  “话也不是这么说啊,咱们家哪有什么余钱,蕊娘你有银子就拿出来呗。”秦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,凑在一旁接着花庆余的话说道。

  “这儿有你啥事?还不赶紧弄饭去,等下人家来了吃啥?我让小三他媳妇带人买猪肉去了,你不去烧水准备拾掇?”花庆余不耐烦地瞪了秦氏一眼,又冲着她努了努嘴,却全让花蕊娘瞧在了眼里。

  “啥?还要弄猪肉?啥年啥月的咱也不见吃块肉……”秦氏叉腰刚吼了一句,就让花庆余给生生瞪了回去,只好呸呸地吐了一口,转身哼哼着走了。

  “没啥,你大伯娘这人嘴碎,其实就是心实了点。”花庆余回过头来,见花蕊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,便讪讪地解释道。

  花蕊娘差点失笑出声,秦氏这样的也叫老实人?不过她一向不喜欢争这些口头便宜,只顺着点了个头,又问花庆余还有什么话交代。

  院子外头走进来一个精气神十足的老妇,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媳妇。老妇往院子里环视了一圈,便冲着花蕊娘这边欣喜地喊道:“大小姐。”

  庄户人家可没有这样称呼人的,院子里的人闻言都往花蕊娘这边看,秦氏从灶间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,向着那老妇怪声怪地地说道:“这是老昏花了吧?啥小姐不小姐,那样金贵的人儿咋上咱家寻来了?”

  这老妇厌恶地抽了抽眉头,并没有理睬秦氏,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花蕊娘跟前,上下打量了花蕊娘两眼,一脸激动道:“小姐,是我啊。”

  “吴婆婆?”花蕊娘又惊又喜:“你咋在这儿?”

  话一出口花蕊娘才反应过来,吴婆婆家本来就在落山村,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是我忘了,婆婆家本来就在这儿。”

  “今儿一早听了信,我就让思良他爹上县城寻你们,许是半道上错了头。刚才听人说你们进了村,我这就赶过来了。”吴婆婆眼角有些润润的,伸手按了按才说道:“回来了就好,我怕你们几个在外头,又没个帮手的人,唉……老爷和太太那都是天大的好人。”

  吴婆婆原来在花蕊娘家待过几年,花蕊娘的母亲刚生花玉朗那会儿,不知怎么地奶水一直下不来,后头听人说吴婆婆会帮人通奶,就派人来请了去。吴婆婆能干实诚,又是个心热面善的,花蕊娘的母亲出了月子,见家里头正好缺个照料的人,索性就将吴婆婆请了长工。一直待到花玉朗六岁上,吴婆婆的孙子要进学堂,这才辞了花家回来。

  “那厉大叔回来了没有?”花蕊娘赶紧问了一句。吴婆婆的夫家姓厉,她家三个儿子和长孙厉思良花蕊娘都是见过的,原来吴婆婆在县城那会儿,他们常有捎东西过来。听到吴婆婆说厉思良他爹去县城寻她们去了,花蕊娘心头就是热热的。这两日见惯了冷眼,谁料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,竟比实在亲戚还要待她们上心。

  “应该快了吧,寻不到你们他自然会去打听,知道消息就得往回赶了。”吴婆婆捉起花蕊娘的手握着,口中哽咽着说道:“你们几个都得放宽心,这老天爷总有不开眼的时候,别去记恨啥。咱只要还活着,日子该过还得过。”

  花蕊娘也红了眼眶,垂下头去声音低低地说道:“婆婆,我爹他……”

  “老爷和太太那样的人,说啥也不会干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来。”吴婆婆干脆利落地说道。她抬起头往花庆余脸上瞥了一眼,又看了看院子里的人,索性拔高了声音道:

  “咱村里寨邻的我老婆子也不怕你们取笑,我今儿就说一句,别人怎么看咱们管不着,花家二老爷是个啥品行,咱们心里都该是亮堂的。我是外道来的人,在场的诸位大叔大伯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,别的不提,这些年咱们都没少受别人帮扶,庄稼人最讲究个恩情,旁的我老婆子也不敢乱说,这做人呐,别当着人是一样,人不在了又是另一样。”

  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,众人都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花庆余的脸上一阵尴尬,也没作声。秦氏忽然从灶间迈了出来,冲着吴婆婆哎哟了一声,斜着眼道:“这是干啥?吴老太你闲着没事儿做,改当说书先生啦?”

  听到秦氏拿话刺吴婆婆,院子里的人都小声地笑了起来。吴婆婆嘴角抽了一下,别过眼不去看秦氏,她身后的中年媳妇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,口中低声道:“娘,说这些干啥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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